日本百岁老人的智慧： 遇见未知的自己 ▏结束语 ▏临终告白

编者按：日野原重明（1911年—2017年7月18日），日本山口县人，医生，曾任国际内科学会会长等职，日本提倡医学第一人，全世界执业时间最久医师之一。2017年7月18日早晨因呼吸衰竭逝世，享年105岁。

如何保持心态年轻

○如何才能像先生这样，老了以后依然心态年轻、健康快乐地生活呢？

每当别人夸我“您看起来真年轻”或者“您看起来很健康”时，坦白地说，我非常开心。

我不仅注重饮食和生活习惯，对美容也很上心。我今年（2016年）年末的时候，还尝试了祛斑治疗。重视自己的容貌，让我感到自己变得更积极、主动，更愿意与人交往。

外貌显得很年轻确实重要，但是我看起来年轻，主要原因是我一直想活出一个崭新的自我。

与过去的那个自己说再见，不要轻易说“我就是这样做事的”或者“我就是这样的性格”；相反，不设限地去尝试，每天才能发现新的自己。

从日常小事到改变人生观这样的重大决定，你都可以改变自己，尤其是生活中遇到困难或生病的时候，我们会更容易发现新的自己。

人如果从未遭遇困难，也就没有机会警醒过来。

活到105岁算是很长寿了，但我幼年时却体弱多病。我得过不少疾病，比如肺结核、肾炎等，现在心脏也不好，无法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正是这些疾病，教会我很多道理。

也许有些不可思议，但人类只有身陷痛苦或者身处逆境时，才能明白自己内心最想要的是什么。

感谢疾病和逆境，给我们机会发现未知的自己，把过去的那个自己忘掉吧。时刻保持一种“Keep on going”的状态。

这句话也是我最喜欢的，是我永葆青春的秘诀。

医疗科技发展与医生的角色

○先生怎么看待人工智能在医疗领域掀起的机械化浪潮？

医学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这是我年轻时不敢想象的。人们也许会有疑问，“未来人们还需要医生吗”？科学技术的发展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但我不担心医生会无用武之地。

正因为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我们看到了原本根本不可能看到的事物。也许有一天，在科技的帮助下，直接在心上安装对话屏幕，双方马上一目了然彼此的想法。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兴奋，希望自己将来有机会见证这样的发展成果。但无论未来科技如何发展，医生的行医本质不会改变，即感同身受地对待患者。医生应当先想一下“如果这个病人是我的家人，我会如何做”，然后再对病人进行治疗。不仅医生需要这样做，所有医务人员，包括护士、医院的其他办事人员甚至志愿者都要这样做。

要经常反省自己：我的行为是否以爱为出发点。这个时代机械化程度越高， 就越需要我们重视爱。

为什么生活里缺少感动

○最近感觉令人感动的事情越来越少了，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吗？ 我一边跟你对话，一边一直在做着心理运动——“感动”。

顺便说一下，我现在开始学画画了，这令我非常愉悦。

如果想画一束鲜花，那么我们必须先从各个角度观察它，发现它的最美之 处。倘若发现阳光下的鲜花最美，那我就力争刻画表现这点。如果能把这个最美的特点表现出来，周围的人一定会对画赞不绝口，让我获得极大的成就感。

开始挑战一项新事物时，我们会心跳加速，内心会感觉无比充实。因此，我喜欢挑战新事物，追逐这种生命律动带来的感动。

人老之后，空闲时间比较多，可以培养自己的爱好以打发时间，但是也没必要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过分紧张。开始新事物的好处是，无论哪个年龄阶段都能发现那个未知的自己。这会极大地激发自己。

比如我画画时一直在思索，如何构思画面，更好地表现不同事物的特征。因此，对我而言，画画的过程不只是单纯地画，而是带着不同的想法去创作，这样就能有更多机会发现未知的自己。

结交新朋友、尝试新的爱好本身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至于兴趣爱好要发展到什么程度或考到什么等级，这些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日常散步，我们可以故意选择不同路线，或者抽时间参观很久没有光顾的美术馆。从小事开始尝 试，从中你一定会有很多新发现。

我最近更深刻地觉得，我们的问题不是出在身体的“运动不足”，而是心灵的“感动不足”。所以，想和你分享体会到的感动，一起让心脏活跃起来。

如何与人亲近

○通常您如何与他人建立亲近关系？

很多人觉得，随着年龄和经验的增长，周围人会对自己敬而远之，很难轻松交谈。

回想年轻时，很多时候，由于经验缺乏，我们与领导或长辈很少有放松谈话的时候。

我已经105岁了，你们大多数人都比我年轻。我一直很小心，特别是在演讲的时候，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人。

如何让人感觉亲近，我想向你推荐的是——幽默，因为它能让人一起笑起来。

为什么要一起笑呢？因为它能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增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谈起幽默，我想再提一下“淀号”劫机事件。当时，经过四天监禁，我知道要被解救了。

因为已经从漫长而紧张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我开始感到安心。这种紧张状态是从劫机者宣布“这架飞机被劫持了”开始的，这是日本历史上第一起劫机事件，也许那时大家是第一次听说“劫持”这个词，一位乘客居然问劫机者：“我想知道，劫持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劫机者被问得哑口无言，回答不出来。我对劫机者说：“作为劫机 犯，连劫持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样好吗？”惹得乘客大笑起来，而劫机者也忍不住和我们一起笑了。

那个瞬间，空气中不知不觉开始出现一丝缓和气氛。到我们被解救、飞机降落时，很多乘客对劫机者说“今后请加油吧”。

这次经历使我强烈地感受到，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有幽默感。一起大笑能消除人们之间的隔阂，把大家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真希望我们能一直笑声不断。

“伟人”是什么样的

○在先生看来，“伟人”是什么样的？

伟大的人所拥有的美好品质，虽然我们用肉眼是看不到的，但他们却会因为这些品质散发人性的光芒。

这样的人会为了大家，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部无私地奉献出来。

当我们得到金钱、地位、名誉、名车和宝石这类身外之物时，会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幸福感和满足感，所以我们常常为了得到这些而拼命努力，而当我们失去这些时，感觉一切都丧失了。

为追逐这些而活是悲哀的。

世上的确有很多看得到的所谓的好东西，但也有很多更宝贵的东西是用眼睛看不到的。

其实这些看不到的东西，才真正地丰富了我们的生命，让我们体会到什么是幸福。有一首歌曲名为《奇异恩典》，也叫《天赐恩宠》，其中有一段歌词是这样的：

昔我迷失，今归正途。曾经盲目，重又得见。

歌词里描述的人，并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而迷失生命，而是由于内心盲目， 因此无法发现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身体健康的时候不懂得感恩珍惜，不好好休息和吃饭，很容易脱离健康的轨道。从古至今，很多人就是喜欢我行我素吧。

伟人会珍惜自己的生命，拥有感恩之心，愿意把自己的时间奉献给他人，“时间就是金钱”，这就等同于把金钱花费在别人身上。我认为，能为别人花时间的人就是伟人。

不要只想着获取更多，而应该考虑如何利用好已经拥有的东西。伟大就是这样去做，这样做的人生注定是福泽深厚的。

关于终生工作

○怎么才能跟先生一样，无论多少岁都能一直持续工作？

100岁以后，我还坚持在医院工作，你是说像我这样终生工作吧？你说你很憧憬这种状态，虽然我觉得挺高兴，但我现在做的其实与大家想象中医生的日常工作不大一样。

现在我身患疾病，虽然每天坚持去圣路加国际医院，但却无法为患者提供治疗，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作演讲。

这一定与你脑子里想象的终生工作不是一个概念。可是，我却仍认为自己一直在工作。

那么，这里说的工作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有一个词叫“lifework”（终生事业），这个词前半部分life指的是生命，后半部分work是工作、事业，这个词完美地诠释了我的理念，即生命和工作是一个概 念。

它的意思不是说在工作场所我们的生活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而是指我们活着为社会做了多少贡献。也就是说，一生中有多少时间献给了他人，这才是工作的意义。

也可以用“使命”来代替“工作”这个词。

工作或使命可以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社会，或者未来，只要有利他主义精神，那么对一个人来说，工作就是没有止境的。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考虑，我即使现在坐着轮椅生活，也坚信自己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如果我们能坚持使命，那么只要生命还在，我们就可以一直工作。这就是理想的终生工作的样子。

接下来的目标

○先生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 今天我有幸还活着。

每天切身感受着上天对我生命的恩典，放眼未来，寻求新目标，为了他人， 把自己所余时间全部奉献出来。

在奉献的过程中，不断探索未知的自己，不断发现新的自我，并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

为了这个目标，人注定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困难越大，越会发现那个了不起的自己。所以，要坚持克服困难，奉献一生。

我相信与苦难相比，得到的喜悦更多。你所要做的仅仅是坚持自我，保持现状，Keep on going！

❁

结束语

2017年7月18日上午6点30分左右，日野原重明先生以105岁10个月的高龄，结束了他在人世间漫长的旅途，开始了新的天堂之旅。

当天得到通知后，我立刻从出差地山口县赶回东京，亲自去了先生家跟他做最后的告别。

“在这个世上，还能再见到如此清澈透明的人吗……”

先生的皮肤像清澈的圣水一样滑嫩，我甚至有种他还活着的错觉，所以几次想凑到他脸旁以确认他是否还有呼吸。

这本书，为了如先生所希望的那样，以“对话形式展现”，从2016年12月29日开始，中间除了元旦休息日以外，一直到1月31日，以先生每天在自己家中的客厅里接受采访的形式创作出来。

为了最大限度、忠实地再现先生说出来的“话”，每章的最后用特殊格式展现出来的语句，都是先生为准备将来演讲所做的笔记，或者是想对患者说的话。生前，先生在笔记本上或者文档资料里随手记录了这些话，出版时，我们把这部分设计得就像先生自己亲笔写下来的一样。

采访期间，先生因在家中摔倒导致肋骨骨裂，因此取消了其他所有的工作计划。可是他强烈希望坚持做完这个采访，在恢复期先生一边忍受着病痛，一边坚持躺在床上与我们对话。

平时采访中，我们绝对不可能从先生嘴巴里听到一句“我累了”之类的话，即使偶尔对家人吐露出一句“疼，疼……”，先生依然尽力保持坚强、声音嘹亮地与我们对话。现在回想起来，他一定是感觉到这本书会成为他最后留下来的作品，也可以说这本书是他“用尽生命”来完成的。

好像已经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句号，先生在结束采访后，身体情况突然恶化，3月就住进了圣路加国际医院。他一开始以为住院是为了做个简单的检查，主治医生却出乎意料地通知家人结果不容乐观。

由于严重肺炎，他已经不能通过口腔进食，只能通过鼻饲获取营养，或者接受胃造瘘手术维持生命。

这就是一般所说的延命治疗。如果拒绝这样的治疗，生命最短持续两天，最长也就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家人非常苦恼，不知道是否应该将结果告诉先生本人。为了让先生自己选择，院长决定亲自跟他说明病情。

我到病房去探视先生。先生看到我的时候，出乎意料地，用尽全力对我说了一句“请一起祈祷吧”。其实先生已经气若游丝，但他没有“接受死亡”，而是极度“渴望活着”，看到他那时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

第二天，先生拒绝了胃造瘘和鼻腔插管，坚持回到自己家中。这些是我从日野原真纪夫人（先生二儿子的爱人，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爱戴先生，并一直悉心照料他）那里听说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才明白“啊……先生原来早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拒绝了医学上的延命治疗，决定回到家中迎接那个时刻的来临……”，一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其实在最后时刻，我也没有完全理解这个人——日野原重明先生真正的想法。

回到自己家中的日野原先生，在真纪夫人的悉心照料下，突然开始变得像孩子一样“任性”。会要求“在装了冰块的大玻璃杯里倒水给我喝”。冰水会导致肺炎恶化，医生不允许他喝，真纪夫人只好对先生说“医生说这样不行”，可是先生却坚持“我就是医生”，而发号施令、不肯让步。

就这样，奇迹接连出现，先生几次度过医生口中所说的“还能活几天”“今晚估计扛不过去了”的危险期，5月份居然决定“不要取消从7月开始的工作预定”，先生不可思议地恢复了活力。

到现在，我终于意识到先生当初拒绝延命治疗，不是因为对死亡做好了准 备，而是为了活下去，而是想再一次地挑战生命啊。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有后

来连医生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康复呢。6月份，真纪夫人甚至对医生说，“接下来的照顾会是长期的。”

最后只能说是一种奇迹。最觉得不可思议的人估计就是医生们了吧。

在家中恢复了健康的先生，全身散发出一种从未见过的平稳祥和的感觉。

“简直是奇迹，奇迹啊。我的一生，从未有过这么想说感谢的时候呢。”大病初愈后，在先生安详的脸上，我第一次发现，先生早已对死泰然处之。他接受了死亡，才能够“自我发现”，不是吗？

这样过了一个半月，家人们对先生的康复深信不疑，已经做好了长期照顾的准备，先生却对家人们留下感谢的话语，突然去世了。

最后，先生的脸上洋溢着满足感，他终于翻越过自己人生旅途中最后的一座大山。

像日野原先生说的，人生其实就是一场不可思议、了不起的相遇。一直在音乐道路上前行的我，与日野原先生的相遇，就是为了像这样接受重托，留下先生最后说过的话。

我就是书中详细提到的韩国男高音裴宰彻先生在日本的经纪人，与日野原先生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他102岁的那年秋天。

听了裴宰彻的演唱后，日野原先生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感激地大喊：“在我102岁不算短的人生里，这是第一次在歌声中感受到神的存在。”从那时起，我的人生开始与先生交汇在一起，最后通过十多场全国巡回演出的“日野原重明制作·裴宰彻音乐会”，我们的相遇开花结果。

有幸多次听到先生令人难以置信的传奇故事，其中也有发生在我个人身上的特别经历。

2016年7月31日，在东京歌剧城上演的那次音乐会上，一位尊贵的客人亲临现场。先生当时紧邻她的席位，坐在2楼正面最前面的中间位置。裴宰彻先生每次音乐会最后，都一定会演唱日野原先生作词作曲的《爱之歌》。那天也是被要求安可 [1] 后，作为最后曲目演出《爱之歌》。

日野原先生一直都站在舞台上，在演唱着的裴先生旁边指挥，这一天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在这位尊贵的女士身边，开始面向舞台上的裴宰彻指挥。会场被感动的欢呼声所包围，深受感染的日野原先生指挥结束后，情不自禁地拥抱了这位尊贵的女士。这个场面让在场的所有人欢呼雀跃，简直美妙极了。一定是因为感慨万分，演出结束后，先生一遍遍向我述说“我拥抱了她，忍不住拥抱了她”。与印象中的“大专家”完全不同，他激动得像个小学生。孩子一样的先生可爱极了，让我差点想喊他叫“重明小朋友”。

还有一次。

发生在大阪交响乐厅舞台侧面。音乐会前半场，安排我上场跟先生对话，所以我们从后台走向舞台的侧面候场。这时候离上场只有一分钟时间了，我感觉像被系紧的领带勒住了脖子。

那天因为彩排中不断出现一些小状况，我多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去处理，马上就要上台，脑子里还是兵荒马乱的状态。我很少像现在这么紧张，完全没有想好该怎么把与先生宝贵的对话时间和内容同观众分享……

这时，我对着坐在轮椅上准备出场的先生问道：“先生，您紧张过吗？”我六神无主地向总是淡定从容的先生寻求帮助。

先生那时一定察觉到了我的慌张。看到我呼吸急促，先生一边微笑着一边说：“既来之，则安之。”

那一瞬间，我一下子觉得全身放松了下来。站在舞台上，我找回自己正常的状态，就像孙辈那样自在地跟先生攀谈起来。

我52岁的那年，先生是104岁。那年春天我正好度过了先生一半的人生。

先生因为长期坐在轮椅上，驼背很严重，身体看起来缩小了很多，而我眼中所看到的，却是一位比我更坚强的男子汉。在昏暗的舞台边上，那个在柔光中眯着眼微笑的身影让我永世难以忘怀。

“人类是弱小的。” “我也害怕死亡。”

“因为最难搞懂的就是自己，所以需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

通过对话式的交流，先生为我们留下了他最后想说的话。

希望对捧着这本书的“你”来说，这些话能成为你好好活下去的力量来源。

这才是，一直把“语言”当作自己105年人生拐杖的、伟大的那个人最期待的事情。

先生离开人世已经一个月了。

在那边，他也一样在忙碌地工作吗？

正如先生所说的那样，先生去世后，先生的样子还是日复一日，比以往更鲜明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先生，真想再见您一面啊…… 在天堂，我们一定能再见到吧。那时候，请也与我拥抱吧。

给予了我们太多太多的幸福， 教会我们言语的力量，

谢谢您，

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先生，

让我暂时对您说一声…… 再见了。

轮屿东太郎

①“安可”是“encore”的音译，意思是要求再唱。——译者注

❁

临终告白

今天是我与大家对话的最后一天。

我感谢今天的到来。

这种感谢的程度，与以往完全不同，

今天没有那种“活着真是太好了……”的想法。

感谢身染沉疴， 一直与顽疾搏斗，

十分感激终于能够熬到今天。多亏了生病，才有如此体悟。

这次真是病得不轻， 前所未有的病痛， 带来的亲情和感激，

铭感五内，永世难忘。

痛苦和喜悦， 交汇涌现…… 苦难越大， 感激越深。

无限深重的感激， 让我重生。

想到重生，

对我来说就是一次伟大的自我发现， 我感受到这种能够超越痛苦的动力， 这就是很大的自我发现。

因为痛苦，

才第一次有这样切身的感受。

悲欣交集……

今天能与大家在一起， 是因为我遭受着痛苦…… 由这遭逢的痛苦，

我却受益了。无法想象，

不是长久地活着，

怎么能有如此铭感五内的感谢， 言语无法表达万一。

苦难虽然接踵而至， 依然保持感谢，

这样做的困难非同寻常。 尽管如此，还是应该感谢。

我这里说“尽管这样，还是应该感谢”， 在我的一生中，

“还是应该感谢”这句话， 一直与“困难”相伴随行。即使困难，

我依然要感谢。

“淀号”劫机事件时， 与妻子拥抱在一起， 两个人一起发誓，

从此不能再仅仅为自己而活， 要用余生回报他人。

彼时我们的心绪， 至今萦怀……

还将映照未来。

与大家，

敞开心扉地对话，

连绵不绝。

就用我们的双眸仰望， 湛蓝高远的晴空，

这已是人间至美。

我们必须对这样的美好心怀感谢…… 不仅仅随口一说，

“得到这么多美好，太感谢了”， 而是要把这种被给予的欢喜， 想着怎么回报给大家。

现在强烈感到，

不要只是自己心中窃喜， 而是要想着，

如何让每个人都能心生欢喜， 要持续去实现人人幸福。

“啊，幸福真是太好了”， 不光只是自己这么想，

想与大家一起分享幸福的心情， 正悄悄地浮现出来……

昨之艰辛， 今有所报。

在今后的生活中，

怎么才能把感谢付诸行动？ 在我心中，

静谧的喜悦正一点一点地产生。

这才是，

真正有意义的，

现在我的心满溢着， 这种感觉。

这种欢喜，

现在才感受到， 不靠他人外物， 是真正的欢喜…… 这种欢喜，

绝非仅存于己的欢喜， 而是大家共有的，

成为分享欢喜的共同体，

我们合为一体由衷感到欢喜和感谢。

在成为共同体的喜悦之情中， 我们一定能发现真正的自己……

到现在，真是太艰辛了…… 我与大家在一起，

静静地思索……

正因为身处一路艰辛中， 才获知此生真正的意义。

感谢，怎么用语言具体表现出来呢…… 加倍努力地去思索，

拄着拐杖蹒跚而行，

就像四国88所的遍路之旅 ② 一样， 这样的感觉，

就像开始新旅途一样……

漫长的人生旅途， 我，现在又，

不得不出发了。

那时候“感谢的语言”成为我的拐杖， 感谢就是我的标记。

然后在这场旅途中，

一定会有无法想象到的苦难，

一定会有。

但是，刚开始虽然苦难重重， 这场旅途一定会有收获吧， 深深地对此表示感谢。

现在的我，

感觉到要开始新的旅途了， 说不尽的感激之情，

说不尽的欢喜之情充溢心中， 慢慢地、蹒跚着，

怀着还想再继续述说的心情， 开始我像修行一样的旅程。

带着最大的谢意， 再多走几步…… 应该感谢这些吧，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激之情……

我漫长的人生虽然要结束了， 此生如何完成，

来生如何继续， 你们的人生， 如何承启……

我修行的心，因此变得沉静，

在大家面前，想把我的话继续说下去。我跟大家在一起经历，

同样的旅途 ，

因为同道才会聚首； 因缘这场修行，

我们会遇到真正的朋友，

我想全力以赴相识相知、一路前行。我多么感谢这样的因缘际会啊……

现在我与大家聚在一起…… 欢喜远远地超过了痛苦。

威廉·史密斯·克拉克 ③ 先生说“少年要胸怀大志”， 给北海道遗赠这句名言，

我所留下的是“Keep on going”。

这句“话语”，

想和年轻人一起、大家一起喊起来， 大家同心同行，

满怀感谢的心情 Keep on going。勇往直前，

永不回头。

带着喜悦和感谢勇往直前， 永不放弃。

我也想，

人生之旅与大家一路相随， 继续走下去。

我一再表述，

内心深处的这种感受， 我觉得这是最宝贵的。

我最喜欢的话语是，

“encounter”（相遇）。

这一生与你相遇…… 带着你的想法。

也带着我的想法。让我们，

继续这场旅程。

走吧，

Keep on going 。

于东京玉川田园调布家中客厅

2017年1月31日

清风拂过满庭芳，细言漫语诉衷肠， 得见此景唯言谢，悄然归去又何妨？

2017年5月12日

② 距今1200年前，日本空海大师为了消除世人的灾厄而遍游四国各地布教并开创了88所寺院，也称灵场。遍游这88所灵场的旅程被称为四国88所遍路之旅。——译者注

③ 威廉·史密斯·克拉克（William Smith Clark，1826—1886），通称克拉克博士，美国教育家、美国陆军退役上校，是日本北海道札幌农学校的首任校长。克拉克博士最为人所知的名言是“Boys, be ambitious!”（即“少年要胸怀大志”），至今亦是北海道大学的校训。——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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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本书是通过为期一个月的每日采访素材整理制作出来的。

1月31日是采访的最后一天，日野原重明先生一个人坚持说了30多分钟。

他，就像一边在现实世界和天堂之间来往，一边兀自说着。当时那种不可思议的氛围，让我们都不由感到紧张，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先生从头到尾始终是一个人在说，中途有时候他会闭上眼睛，就像意识模糊一般地说着，所以不能连成一篇完整的文章。

但是，那些像诗一样的话语，我们需要花上一生的时间反复阅读，反复感受其中的意义……

因为这样的考虑，所以作为本书最后的结束语，我们想把日野原重明先生对我们所说的话，几乎没有任何加工地、全部再现给大家。

本文摘录自《活好：我这样活到105岁》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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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赫巴巴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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